谈到控制温室气体排放的国际合作，必须要谈清洁发展机制（以下简称“CDM”，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简单说来，CDM是指发达国家相关机构企业通过花钱购买发展中国家的减排项目产生的减排额度，并将其计入自身减排完成指标的交易机制。一方面促进了发达国家强制性减排任务的完成，另一方面也是在全球气候变化及环境保护方面对发展中国家提供了资金及技术的转移帮助。
我在之前的文章《碳排放权交易市场——欧盟执着推动的很大很大的局》已经提过，碳排放权交易与大宗商品等货物交易不同。它是虚拟的、人为的、跨时间空间的，具有了金融的属性，所以真正要落地操作便非常之复杂。根据《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联合国专门为CDM成立了执行委员会（EB），全球所有的CDM项目都要提交给EB审核管理。
从它网站的截图可以看到，对于EB来说，项目全过程主要是项目设计、国家批准、生效、登记、审查、认证、发放等7个环节。实际操作中哪有那么简单！每个环节又要分成很多子环节。据一家专业咨询机构——南德公司介绍，CDM项目合格性审定共有14步流程，核查核证共有8步流程。牵涉的主体非常复杂，培育了众多辅助性的认证机构（DOE等），还创造了数量可观的减排方法学等技术成果。
截至到2017年6月30日，EB已注册的项目共7775个项目，已发放CERs（ 核证减排量，1个单位相当于1吨二氧化碳）的项目共3071个，涉及18.42亿吨二氧化碳的减排量。项目规模数量还是非常惊人的。
在所有发展中国家里面，中国当属最大的赢家。由下图可知，已登记的项目中接近50%都是来自中国的项目，其次是印度（20%多），然后是其他国家（不到10%……）。中国清洁发展机制网也可以查证到这些，我国已批准5074个项目，EB已注册3807个项目，EB已签发1554个项目。
我只能说，中国人对商业的嗅觉实在是太敏感了！CDM项目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反正这些新能源、节能项目本来就是要上马的，现在外国人还白白送钱给你，只不过是买了在国内不受任何限制的二氧化碳排放权。这么好的事情谁不愿去申请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所以，中国人不仅把CDM视作生意，可以说是当产业来发展了。有的不良商人甚至通过弄虚作假来获得相关的资金，因为里面的利益实在是太诱人了。据新闻报道，一个减排量约1000万吨的三氟甲烷项目（一吨三氟甲烷排放价格约8欧元），在扣除了其中65%提交给国家可持续发展基金后，还可以获得税前收益2亿元人民币！
然而，一家山东淄博生产制冷剂的类似企业，却故意生产过量的三氟甲烷，然后再采取减排措施，去骗取CDM项目资金。要知道三氟甲烷（HFC-23）是制冷剂的副产品，它的温室效应比二氧化碳高1.1万倍！这对CDM机制确实是莫大的讽刺，也是对全球环保努力的伤害。相似的情况还有不少，EB否决中国项目也是最多的。
通过上述分析，大家可以感觉到，CDM项目因为复杂的审批监管和巨大的经济诱惑等因素，存在着繁冗、腐败、造假等问题，一定程度上损害了这项机制的国际声誉。这几年，CDM机制也确实在走下坡路，主要原因还不是这些，而是《京都议定书》提出的强制性减排第一阶段时间2012年已经到了。现在的《巴黎协定》也没有硬性规定发达国家的减排任务，而是“国家自主贡献”，当然也就没有必要通过CDM机制花钱买指标了。
从上面图表的走势上可以看到CDM项目的申请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滑落，EB的有关年度简报也在抱怨自己的工作经费需要大幅的缩减。联合国企图通过气候变化议题来增强自己权威的设想恐怕要落空了。全球环境治理试图通过增加设立“大一统”的审批权方式的探索将告一段落。
仔细想想CDM机制，站在全球整体的视角看，确实也有其天生缺陷的一面。它只不过是把减排量从一个国家转移到另一个国家，总量该是多少还是多少，对全球而言是没有区别的。反而凭空增加了很多的人力物力去认证监管，造成核算各国的实际减排量更加复杂，还衍生了很多的道德风险和法律问题。
从经济成本上讲，随着光伏、风电等成本的大幅下降，发达国家的减排成本不见得比发展中国家要高到哪里去，它的政治风险、市场风险、法律风险等交易成本更加可预期。相关企业机构没有意愿低价收购发展中国家的一级指标，然后到他们的二级市场去卖了。
还是中国的老话讲得好，谁家的孩子谁家养。各国应该先讲清楚，各自温室气体排放的强制性指标是多少，分解后之后严格追踪落实，建立奖优罚劣的激励机制。在强制性任务以外，再讲人道主义关怀、发展中国家能力提升等自愿帮扶，而且事前就说清楚。帮了就是自愿的无偿的，不存在强加什么附带性条件的，要发挥白求恩式的国际主义精神嘛。
只有把各自的强制责任和道义责任区分好了，才能让全球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安排变得简单、透明和可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