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第二十八次缔约方大会（COP28）在阿联酋迪拜闭幕。本次大会完成了首次全球盘点并基于此形成了一份《阿联酋共识》（UAE Consensus），为各部门减排提出了更为明确的目标和路径。相比COP27而言，COP28进一步强调了能源转型的重要性，并将气候目标通过更加具象化的承诺和行动来实现，这些都是解决温室气体排放问题的积极举措。会议期间，COP28主席发起加快能源转型和大幅减少排放的“全球脱碳加速器”计划（Global Decarbonization Accelerator, GDA）[1]，这是一个旨在加快能源转型并大幅减少全球排放的里程碑举措。GDA专注于3个关键支柱：①快速扩大未来的能源系统；②当前能源系统脱碳；③针对甲烷和其他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减排。本文梳理了在COP28达成的具有影响力的减排共识和相关举措，进而分析全球减排行动新趋势。

一、首次全球盘点决议承认全球行动在实现《巴黎协定》温控目标方面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

首次全球盘点决议[2]呼吁各缔约方考虑到不同的国情、途径和办法，以国家自主的形式为能源转型的全球努力做出贡献，包括：①到2030年，将全球可再生能源装机容量增加两倍，并将全球年均能效提升率提高一倍，由2022年的2%提高到4%；②加快煤电淘汰步伐；③在全球范围内加速努力实现净零排放能源系统，在本世纪中叶之前或左右使用零碳和低碳燃料；④以公正、有序和公平的方式在能源系统中摆脱化石燃料，在这个关键的十年中加快行动，以便在科学的基础上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⑤加速零排放和低排放技术的发展，包括可再生能源、核能、减排和清除技术，例如碳捕集、利用与封存，特别是在难以减排的行业，以及低碳氢生产方面；⑥到2030年，加速并大幅减少全球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排放，特别是甲烷排放；⑦加速减少交通运输排放，包括通过发展基础设施和快速部署零排放和低排放车辆等途径实现；⑧尽快淘汰不能解决能源贫困或公正转型问题的低效化石燃料补贴。总体而言，此次大会标志着化石燃料时代“开始走向终结”，为快速、公正和公平的转型奠定了基础，并以大幅减排和扩大融资规模为基础[3]。

决议提出按照1.5 ℃目标，需要在2019年的基础上，到2030年将全球温室气体排放减少43%，到2035年减少60%，到2050年实现CO2净零排放。

二、加快清洁能源转型步伐：百余个国家签署提升可再生能源和能效目标，20余个国家提出大幅增加核能部署，低碳氢国际认证迈出关键一步

可再生能源和能效方面，欧盟与118个国家共同发起“全球可再生能源和能效承诺”倡议。行动主要包括：①承诺采取全面的国内行动。在可再生能源和能效方面制定雄心勃勃的国家政策，并在国家自主贡献（NDC）中体现；②承诺注重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方面的国际合作，包括技术开发、弹性供应链以及技术转让和资金支持等；③承诺政策简化和激励以促进投资和新技术部署；④承诺确保各项政策有利于实现公正和环境友好的能源转型。⑤承诺支持现有的国际倡议，推进技术创新和政策实施。

核能方面，来自四大洲的22个国家[4]发布了《三倍核能宣言》[5]，提出到2050年将核能装机容量增加两倍，承认核能在实现全球温室气体净零排放和1.5 ℃目标方面发挥的关键作用，并鼓励国际金融机构将核能纳入能源贷款政策。此外，12月5日，经合组织核能署（NEA）发起了名为“加速先进小型模块化多用途反应堆（SMRs）[6]发展以实现净零排放”的倡议[7]，将利用NEA的全球专家和领导者网络来制定工作计划，以加快安全、高效和经济的SMR开发、部署和运营。12月7日，美国、加拿大、法国、日本和英国宣布计划为全球核能供应链筹集42亿美元[8]，将在未来三年内提高铀浓缩和转化能力，并建立一个不受俄罗斯影响的有弹性的全球铀供应市场。

氢能方面，30多个国家[9]发布了《COP28关于可再生和低碳氢及氢衍生物认证计划相互认可的意向声明》[10]。声明中的“氢”包括用可再生能源、核能或化石燃料结合碳捕集与封存生产的氢。当前，大部分氢气是在当地生产和使用。但随着工业化国家需求的增长，对氢气运输的需求也在增加。然而，现有的氢认证体系由于设计、标准和标签方面的差距，不适合跨境贸易，导致氢能认证体系不足。意向声明签署方致力于加速和协调技术标准的制定，以实现方法学和认证机构的相互认可。该声明还为参与国采取进一步措施协调方法提供了可能性。此项举措为释放氢及其衍生物跨境价值链的社会经济效益迈出了“历史性”一步。

三、高排放行业脱碳解决方案合作与博弈并存：国际合作推动工业转型加速，七国集团（G7）倡议的“气候俱乐部”启动

全球工业、建筑和交通等高排放部门的低碳转型是实现《巴黎协定》既定目标的关键。本次会议上，缔约方和非缔约方利益相关者合作，牵头发起了以合作减少排放为重点的举措。

GDA的第二个支柱是“工业转型加速器”计划（Industrial Transition Accelerator, ITA）。该计划将由领先企业和行业倡议推动，并与实体经济、金融部门、技术专家和决策者合作，重点关注占全球排放量三分之一的行业，包括钢铁、铝、水泥、化工、航运、航空和部分能源供应链，专注于解决阻碍现有项目在未来2~3年内实现金融投资决策（FID）的关键挑战。重点包括：①促进在脱碳技术方面实现规模经济，例如绿氢、CCUS、可持续燃料和长时储能；②动员政府、金融机构和企业提高对可持续产品的需求；③识别、跟踪和推广已被证明能够成功加速脱碳工作的政策工具；④制定融资解决方案，帮助将目前的投资与未来几年对绿色产品的需求联系起来；⑤提升和加速现有特定行业项目的进展，推动其跨越临界点，在每个行业大规模部署脱碳解决方案。ITA的进展将通过重点行业实现的减排情况、以及它如何支持各国实现和提高其2030年国家自主贡献里程碑来衡量。该计划已获得彭博慈善基金会和COP28轮值主席国3000万美元支持。

发达国家主导的以推进全球工业绿色转型政策框架为目标的“气候俱乐部”在COP28正式启动[11]。2021年德国在G7峰会上提出成立“气候俱乐部”，G7同时发布了相关声明。俱乐部首批成员包括36个（包括欧盟）[12]，成员国合计占全球经济总量的55%以上，德国和智利为首届联合主席国，致力于通过释放工业部门的脱碳潜力以支持《巴黎协定》的有效实施。“气候俱乐部”的工作领域将围绕以下三方面展开：①推进雄心勃勃和透明的气候减缓政策，努力就此类政策的有效性和经济影响达成共识，加强排放测量和报告机制，并就碳泄漏和缓解工作面临的其他风险开展对话。②推进工业绿色转型的政策框架，协调全球公认的排放核算方法、可互操作的标准和绿色工业产品标准等，为工业大幅脱碳创造有利条件。③加强国际气候合作与伙伴关系。围绕上述目标，“气候俱乐部”签署了《净零工业伙伴关系》和《全球对接平台》两项全球倡议，德国已承诺为这两项倡议提供2300万欧元的种子资金。《净零工业伙伴关系》将通过技术援助支持发展中国家努力使钢铁和水泥等高排放行业脱碳；《全球对接平台》将支持发展中国家推进工业脱碳议程，促进现有国际技术、财政援助提议、私人融资工具与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需求和优先事项的协调和对接。

传统化石能源行业大规模减排行动意向达成。COP28轮值主席国和沙特阿拉伯启动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石油和天然气行业脱碳宣言》（OGDC）[13]。宣布在2050年前实现净零排放，2030年前实现甲烷零排放，并消除常规燃烧（Routine flaring，也称生产燃烧，用于在原油开采过程中处理不需要的伴生石油气）。OGDC是油气行业加强与《巴黎协定》目标一致行动的重要一步。迄今为止，已有50家公司（占全球石油产量的40%以上）签署了OGDC，其中国有石油公司占签署方的60%以上，这是有史以来承诺脱碳倡议的国有石油公司数量最多的一次。

此外，在建筑行业，法国和摩洛哥政府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一起在COP28上发起了“建筑突破”倡议[14]，旨在到2030年使近零排放和气候适应型建筑成为新常态，已有27个国家[15]承诺实现“建筑突破”目标。“建筑突破”是COP26启动的“突破议程”（Breakthrough Agenda）的一部分，该议程旨在加强国际合作，到2030年使清洁技术和可持续解决方案成为关键部门和所有地区最经济、最容易获得和最具吸引力的选择。

四、甲烷和非二氧化碳减排行动得到强化：甲烷减排由倡议走向行动，《全球制冷承诺》首次达成

《全球甲烷承诺》（Global Methane Pledge）再次扩大范围。《全球甲烷承诺》在COP26上发起，COP27上得到重申，目前已有150多个签署国。甲烷和其他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及其前体的排放对当今全球变暖负有一半以上的责任，但其受到的全球气候关注远不到一半。到2030年将甲烷排放量至少减少30%——符合《全球甲烷承诺》目标，到2050年就可避免超过0.2 ℃的升温，这将是迄今为止最快的降低全球温度的方式。

全球甲烷减排行动已陆续展开，欧盟走在甲烷减排前沿。12月2日，欧盟及其成员国在COP28上宣布投资1.75亿欧元以促进甲烷减排，包括通过使用新卫星实现甲烷数据收集。此前半个月，欧盟议会和理事会就减少全球供应链中能源部门的甲烷排放达成临时协议，这是全球首个针对能源部门甲烷排放的法律，要求天然气、石油和煤炭行业根据最高监测标准正确测量、监测、报告和验证其甲烷排放，并采取行动减少甲烷排放。欧盟还将推出甲烷减排政策激励，欧盟将在第二十九届缔约方大会（COP29）前为全球推出针对甲烷减排的“你收集，我们购买”计划制定路线图。该计划鼓励企业捕获那些因排放和燃烧而浪费的天然气，从而促进气候行动和能源安全。11月初，我国生态环境部等11部门发布《甲烷排放控制行动方案》，对未来一段时期甲烷排放控制工作做出顶层设计和系统部署。

《全球制冷承诺》倡议首次达成，这是COP28又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倡议。60多个国家签署了《全球制冷承诺》，承诺到2050年将与制冷相关的CO2排放至少减少68%，到2030年大幅增加可持续制冷的可及性，并将全球新空调的平均效率提高50%。这一目标将通过各国采取的国内行动以及国际合作来推进。用于制冷的氢氟碳化物造成的升温效应是CO2的数百到数千倍，采取措施减少氢氟碳化物的使用并提高制冷效率，到2050年可能减少0.1 ℃的升温，并到2100年可避免全球温度上升0.5 ℃。与会政府重申了最近达成的有关蒙特利尔多边基金进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增资的协议，提供9.65亿美元资金，以支持基加利修正案的实施和能源效率。

五、未来展望

制定减排方案、摆脱石油及煤炭等化石燃料生产等议题，成为本次大会讨论重点。显然，能源转型是未来各国应对气候变化都需要面对的重要问题，迫切需要探索适合国情的最优转型路径。总体来看，虽然是否淘汰化石燃料发电的国际争论依旧存在，但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以及氢能和核能等新能源已是各国共识。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和装机容量将持续快速增长，太阳能和风能等零碳技术已相对成熟，其成本将持续走低，核电也将占据一席之地。电力行业的碳排放有望从平稳状态开始逐步下降，零碳电力的目标将首先实现。还需要看到，全球共识的达成需要考虑各个国家资源禀赋和发展现状，更具包容性和合理性的公平转型应是缔约方共同的诉求。

重工业领域温室气体排放依旧很高，COP28后这一趋势有望得到扭转。一方面，电气化将提高工业流程的能效；另一方面，全球已达成共识将推动氢能在工业领域的应用，基于氢能的新型产品解决方案有望进一步推进工业脱碳进程。此外，本届会议正式启动了一个发达国家发起、注重工业转型的“气候俱乐部”，它涵盖贸易、发展和技术等多个方面，最关键的是贸易政策。此前，欧盟出台了关于碳边境调整机制立法行动，美国也有议员多次提出类似法案，本次气候俱乐部的启动，代表全球减排的一个国际新秩序已在酝酿，但后续如何实施有待观察，对全球减排行动能产生多大影响尚不确定。此外，快速和持续减少甲烷排放是限制近期全球变暖和实现全球气候目标的关键。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签署《全球甲烷承诺》倡议，加上各国在政策、财政方面的支持，全球人为甲烷排放量将有望显著减少。